馬凱|痛斬不平的病根

人世間的不平,究竟因何而起?絕非人人耳熟能詳的淺顯事實可以解答。每一個看似理所當然的原因背後,潛藏著更多被我們忽略、漠視,或全未慮及的深切問題。不將它們一一發掘,對症下藥,不平不僅將根深柢固,更將惡上加惡,永世無法扭轉。

一般總以為,專制統治者視天下為其禁臠,必造成最大的不平。然而脫離專制如此長久之後,不論最先進、最民主的美國,還是「民主之父」帶領走入民主時代的台灣,不平卻與日俱增,且富者益富而貧者益貧,永世不得翻身。然而兩位蔣總統時代,台灣所得分配在一九八○年甚至名列各國之首;這又是什麼緣故?

月前「打不平檄」中已指出,罪魁禍首正是本該扶傾濟弱、為民謀福的政府,卻在民主政治的嚴重缺陷之下,反為富人作倀。若民主政治先天缺陷無以遏制,實質上成為「富主政治」;國家重大決策凡涉及財富與所得重分配者,在重重偽裝底下,多半由有錢有勢者左右;勢單力孤的眾多百姓則成俎上肉。

現實世界近卅年來的兩大潮流,更為不平提供溫床。其一是愈來愈受人注意的「超級全球化」;其二則是主導全球意識形態的「新自由主義」。

起自一九八○年代後期的超級全球化,乃原本名不符實的小圈圈全球化,在台灣經驗一九八六年快速外移第三世界催動的一股新風潮。它猛然將被困兩個世紀,高達數十億的超廉價勞動力釋入全球市場。他們一面汲取各國既有資本與技術資源;一面大量產出無比低廉的民生加工品,為人類帶來前所未見的豐饒生活;同時推升資本與技術的報酬,剝奪高價勞動的工作機會,貧富不均乃日益加深。超級全球化一日未竟全功,不平的推力就會有增無已。川普等一干民粹領袖推上高位,也正拜其所賜。

然而超級全球化既是全球數十億長久難以翻身之貧苦人民,遭先進強國剝削壓迫之餘遲來的覺醒,則既無人有權壓制,任何壓制也無力阻撓這滾滾洪流;因而全球的貧富懸殊將日益惡化,除非出現巨大力量扶持貧者、壓抑不義的聚歛。這正是每個眼見不平而不願姑息容忍者當前的使命。美國總統大選即將塵埃落定之際,勝選拜登提出的富人稅計畫,就是方向正確的一小步。

至於始自雷根與柴契爾夫人的新自由主義潮流,大減政府干預、力推自由開放卅多年後,各國已從重視平等大大地向個人自由偏移。許多濟弱扶貧的措施一一撤除,有錢有勢者利用市場優勢盡情攫取私利行為,則毫無忌憚地肆意妄為。尤其雷根時代在葛林斯潘主導下,大幅放寬金融投機限度,而金融投機又遠較實務投資更有利於富人歛財,於是貧富懸殊就一發不可收拾。

不過扭轉不平的走向,並不是一個不可能任務;具體方向與做法,都能清楚抉出。找出病根,仔細檢視,然後設計出對症下藥的方法,發動眾人之力,不屈不撓地徹底斬除,終有成功之日。

出處: UDN聯合報 聯合報名人堂/FB