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凱｜雲開日出 將在何年？

●馬凱／社會企業公約基金會創辦人，經濟評論家，《經濟日報》前總主筆，中華經濟研究院前研究員。

IMF主席拉加德指出：全球經濟正被四朵烏雲籠罩，「一旦烏雲密佈，一道閃電劃過天際，就會颳起狂風暴雨！」其實這並不是什麼真知灼見，因為經過去年的折騰，全世界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，對今年的灰暗景象，已毫無懸念。

川普一手挑起的關稅戰，已足以解釋泰半。去年3月川普宣佈對鋼鋁加徵25%關稅，平靜已久的國際市場忽然掀起了滔天巨浪。同月22日，川普以中國偷竊美國智財權及商業機密為由，宣佈對自中進口600億美元商品加征25%關稅，中方也立即還以顏色，中美貿易戰不由此點燃。其後即一波接一波變本加厲：直到去年12月，川習在G-20高峰會舉行會談，決定暫時休兵到今年3月1日，方得到喘息。就在日前，川普又宣稱雙方談判順利，可能延長提高關稅期限，讓大家都鬆了一口氣。

除此之外，去年全球也出現若干不利因素。影響最深且廣的，就是美國帶頭抽緊銀根。2008年金融海嘯後，FED一面QE撒錢，一面降利率至接近零，引起日歐等效尤，造成全球資金氾濫，股市、房市、投機商品大發利市。去年FED終於迷途知返，停止QE之後，數次升息，又藉縮表抽回大量貨幣，他國也跟進抽緊銀根。隨著資金水位下降，房市、股市、投機商品也紛紛打回原形，全球經濟假性繁榮局面戳破，回歸正軌，形成另一朵烏雲。

其次，在經歷歐債風波，歐洲經濟終歸平靜之後，政治上又起波瀾。英國脫歐公投未能形成軟脫歐共識，正走向硬脫歐的危途，不但本身經濟動盪，也波及相關國家。而法國與義大利則深受民粹風潮激盪，經濟也擾攘不安。歐洲整體經濟乃不斷下行。

這幾朵巨大的烏雲，遮天蔽日。不過，FED升息之路已因美國經濟受到升息與關稅戰的夾擊，成長趨緩而通膨緩和，腳步正在放慢，同時縮表也可能暫時中止。至於歐洲經濟的起伏，對全球而言，也只是茶壺中的風暴。英國脫歐，更只是局部的調整，以英國人的老練世故，應該不會嚴重地自誤誤人。其中最令人惴惴不安的，無疑是中美貿易大戰，究竟會如何發展，或如何收埸，牽動每個人的神經，台灣尤其緊張。

中美貿易大戰的走向，操於川普之手，但也取決於中國的反應。就美國而言，首要之務，就是拔除對其百年霸主地位的威脅，以及阻止他人在Al時代與他爭雄。當中國快速崛起為全球第二大經濟強權，並挾其經濟紅利積極整軍經武威脅美國霸主地位之日始，美國即處心積慮多方防備。迨川普上任，乃不假辭色，大肆撻伐，要連根剷除這個新挑戰者。貿易戰只是眼前師出有名且較易上手的武器。

其實，30年前，當日本崛起為全球第二大經濟強權，而且日本第一之聲響徹雲霄時，雷根即以日本對美順差過大為名，借1985廣埸協議，逼迫日圓倍數升值，一下就將日本經濟打垮，陷入幾個失落的十年，迄今無法逃脫。

川普也以巨大貿易逆差為名，發動對中制裁；但逼迫人民幣大幅升值的條件不足，只好出之以關稅戰。同時，隨著Al深度學習能力突飛猛進，工業革命時代正要讓位給Al革命時代，引領人類進入新紀元，誰能勝出，將可主導數百年沉浮。中國大陸目前正與美國互別苗頭；若其「中國製造2025」成功落實，甚有可能領先美國成為全球盟主。對美國而言，是可忍，孰不可忍？

不過，掀起關稅戰，大陸廠商固然紛紛外移，重傷大陸經濟，美國也因進口關稅升高及中國的強力報復，使廠商與消費者飽受衝擊。由於兩國政治結構不同，對突來經濟衝擊的承受力，也判若天壤。美國股市與景氣的波動，勢必牽動川普的選情，使他投鼠忌器。但全面掌權的習近平則不同，經濟飽受打擊，又不斷退讓以換取止戰的機會，仍穩如泰山。經過幾個回合的交手之後，川普終於擺出勝利者的姿態，與中國磋商中止關稅戰的條件。如果不再出爾反爾，可能在不久之後的川習會即能讓中國簽下城下之盟，歹戲不再拖棚。

中國的城下之盟可能包括幾個方面，第一，人民幣不再貶值。第二，停止「中國製造2025」規劃。第三，推動結構性改革，著重於智財權保護、強制技術移轉、市場開放，以及撤除對國營企業的補貼與保護等。除了貶值之外，其餘旨在拖緩中國的科技超車。

一旦關稅戰休兵，目前高懸頭頂的不確定性泰半消除，廠商恐慌性的外逃即將大為緩和，中國乃可好整以暇地休養生息，全力從事科技基礎建設及再一次改革開放。衡諸過往的改革經驗，這未始非因禍得福。

台灣則喜憂參半。喜的是，國際市場漸歸平靜，而大陸經濟也趨於穩定，有助於貿易及經濟成長。許多如驚弓之鳥逃離大陸的企業回台投資，更能激勵經濟成長。憂的則是，大陸的科技建設必更積極地磁吸台灣人才，讓人才已經短缺的窘況更外雪上加霜。